前两周又在群里看到一个颇为有趣的问题:两个同样大小的椭圆片可以沿着它们的长轴弯曲,沿着边缘线粘贴,能完美地贴合成一个封闭立体吗?问题来源于知乎《两个椭圆片可否以柱面弯曲边缘完美贴合?》

两个椭圆片粘合图示(截取自知乎上提问的图示)

两个椭圆片粘合图示(截取自知乎上提问的图示)

问题可以用只言片语表达清楚,甚至普通读者都能理解,而问题本身是有一定难度的,这就符合了一个漂亮的问题的条件,所以也就吸引了笔者陆陆续续思考了好多天,最终在昨天算是给出了这类问题通用的列方程思路和数值求解方案,而今天则完成了理论证明,确认两个相同椭圆片总是可以完美贴合

弧长参数方程 #

作为准备,我们先求出椭圆的弧长参数方程,如下图所示,当从(a,0)出发的一段椭圆弧长为s时,对应的y=h(s)是多少?

椭圆的弧长参数方程

椭圆的弧长参数方程

理论上,这个问题不难解决。因为椭圆的标准方程为:
x2a2+y2b2=1
也就是x=a1y2/b2,这样椭圆弧长就可以表示为:
s=y01+(dxdy)2dy=y0a2y2b4b2y2+1dy
这个积分可以用“第二类不完全椭圆积分”来表示。在[0,b]区间内,s关于b是单调递增的,所以反函数必然存在。作为数值计算来说,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个反函数是多少,我们只需要通过数值积分(2)算出一堆(y,s)的对应关系,将y,s交换位置,就相当于得到了关系y=h(s)(通过逐点法给出一个函数)。

粘贴边缘方程 #

现在来看原始的问题:假设如果能粘合的情况下,边缘曲线方程是啥?我们按照下图(左图)所示来建立坐标系:

两个椭圆片的粘合边缘曲线(蓝色线)

两个椭圆片的粘合边缘曲线(蓝色线)

椭圆的弧长参数方程

椭圆的弧长参数方程

在上图中,只考虑第一卦限,蓝色线就是我们希望求参数方程的曲线,其中空间曲线与原来椭圆平面曲线的对应关系,已经用了跟前一图(右图)同一种颜色来表示。P=(x(s),y(s),z(s))为曲线上的一点,假设弧长OPs,这段弧长实际上也就是椭圆上原来的一段弧长。而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了,根据弧长可以求出y坐标
y=h(s)
然后由于对称(互补)关系,z坐标事实上是弧长为ls时对应的y坐标,即
z=h(ls)
其中l是整个椭圆周长的1/4,也就是蓝色曲线的总长度。

现在y,z都有了,还缺x,因为s是弧长参数,所以必然满足dx2+dy2+dz2=ds2,即
(dx(s)ds)2+(dh(s)ds)2+(dh(ls)ds)2=1
这样就可以把x(s)积分出来:
x(s)=s01(dh(s)ds)2(dh(ls)ds)2ds

1(dh(s)ds)2(dh(ls)ds)20
是否恒成立,就是是否能粘合的判别条件。

证明可以粘合 #

下面我们从理论上证明:两个椭圆片是可以完美贴合的,也就是验证(7)恒成立。

首先,我们需要证明一个引理:

在椭圆x2/a2+y2/b2=1(ab>0)中有
(dydx)2|s=s0(dxdy)2|s=ls0
也就是弧长为s0处的斜率绝对值,不超过弧长为ls0处的斜率倒数的绝对值。

证明过程如下(并不难,手动画图,比划一下就明白了):

利用椭圆常见的参数方程
x=acost,y=bsint
注意这个参数t增加的方向,跟s增加的方向是是一样的,都是从(a,0)出发逆时针方向,因此st也是单调递增关系。

直观上看,就是要证明“侧看左边的箭头”要比“正看右边的箭头”更倾斜(更陡)

直观上看,就是要证明“侧看左边的箭头”要比“正看右边的箭头”更倾斜(更陡)

可以得到
(dydx)2|t=t0=b2cos2t0a2sin2t0a2sin2(π/2t0)b2cos2(π/2t0)=(dxdy)2|t=π/2t0
也就是说,t=t0处的斜率,肯定不超过t=π/2t0处的斜率倒数的绝对值,并且很显然,t0越小时(dxdy)2|t=π/2t0越大。

然后我们考虑
dsdt=(dxdt)2+(dydt)2=dta2(a2b2)cos2t
注意,这是一个t的单调递增函数(都只考虑t[0,π/2]区间),这意味着s随着t的增加而增加,并且增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,这意味着
s[0,t0]s[π/2t0,π/2]
也就是说[0,t0]区间的弧长,不超过[π/2t0,π/2]区间的弧长,这又意味着如果s[0,t0]=s[π/2t1,π/2],则t1t0。换言之,如果s=s0对应t=t0s=ls0对应t=t1的话,则t1t0,根据刚才的讨论:
(dydx)2|s=s0=(dydx)2|t=t0(dxdy)2|t=π/2t1=(dxdy)2|s=ls0

有了这个引理之后,我们去证明:
(dh(s)ds)2+(dh(ls)ds)21
这里h(s)本来就是原来椭圆的y坐标,那么假设对应的x坐标为g(s),则:
(dh(s)ds)2+(dg(s)ds)2=1
那么等价于证明
(dh(ls)ds)2(dg(s)ds)2
两边取倒数,然后利用ds2=dg2+dh2,事实上就是要证明
(dgdh)2|s=ls0(dhdg)2|s=s0
这就是刚才的引理。

数值求解结果 #

从数学上来看,(6)已经称得上所求曲线的显式解(解析解)了,当然显式解不意味着是初等函数解,也不意味着这样的解答容易算。虽然微分几何中大多数结果都是以弧长为参数的方程,但那都是理论上的,事实上除了圆和直线,就没几条曲线的弧长参数方程是简单的。

为了数值验证条件(7)以及求解(6),我发现现成的数学软件(如Mathematica)并不好用,(对于笔者来说)最简单的方法还是直接通过Python写一段代码来模拟求解。以a=2,b=1为例,它通过了(7)的数值验证,并且得到如下的解:

两个椭圆片粘合时,椭圆片的弯曲形状

两个椭圆片粘合时,椭圆片的弯曲形状

两个椭圆片粘合时,椭圆片的弯曲形状

两个椭圆片粘合时,椭圆片的弯曲形状

代码如下:

#! -*- coding: utf-8 -*-

import numpy as np


a = 2
b = 1
h = 1e-6 # 步长


def Int(y, x):
    """自定义数值积分函数
    """
    assert len(y) == len(x)
    dx = np.diff(x)
    _x = (x[:-1] + x[1:]) / 2
    _y = (y[:-1] + y[1:]) / 2
    s = np.cumsum(_y * dx)
    s = np.interp(x, _x, s, left=0)
    return s, x


def D(y, x):
    """自定义数值微分函数
    """
    assert len(y) == len(x)
    dy = np.diff(y) + 1e-10
    dx = np.diff(x) + 1e-10
    dy_dx = dy / dx
    _x = (x[:-1] + x[1:]) / 2
    dy_dx = np.interp(x, _x, dy_dx)
    return dy_dx, x


def s2y():
    """弧长到椭圆y轴的映射(即h(s)。)
    """
    y = np.arange(0, b, h)
    ds = np.sqrt(1 + a**2 * y**2 / b**2 / (b**2 - y**2))
    return Int(ds, y)[::-1]


y, s = s2y()
l = s[-1]
z = np.interp(l - s, s, y)
dx2 = 1 - D(y, s)[0]**2 - D(z, s)[0]**2
assert (dx2 > - 10 * h).all() # 判断是否能粘合,即在10倍步长的误差内是否恒大于等于0
dx = np.sqrt(np.clip(dx2, 0, a))
x = Int(dx, s)[0]


# 采样1/10的点去绘图
x = x[::10]
y = y[::10]
z = z[::10]


from mpl_toolkits.mplot3d import Axes3D
import matplotlib.pyplot as plt


plt.clf()
fig = plt.figure(figsize=(8, 8))
ax = fig.gca(projection='3d')
ax.plot(x, y, z, color='blue')
ax.plot(x, - y, z, color='blue')
ax.plot(x, y, - z, color='green')
ax.plot(x, - y, - z, color='green')
ax.plot(x, np.zeros_like(x), z, color='red')
ax.plot(x, np.zeros_like(x), - z, color='red')


for i in range(0, len(x), 2000):
    _ = ax.plot([x[i], x[i]], [y[i], - y[i]], [z[i], z[i]], color='blue')
    _ = ax.plot([x[i], x[i]], [y[i], - y[i]], [- z[i], - z[i]], color='green')

for i in [-1, -1000]:
    _ = ax.plot([x[i], x[i]], [y[i], - y[i]], [z[i], z[i]], color='blue')
    if i != -1:
        _ = ax.plot([x[i], x[i]], [y[i], - y[i]], [- z[i], - z[i]], color='green')


ax.set_xlim(0, a)
ax.set_ylim(-b * 1.2, b * 1.2)
ax.set_zlim(-b * 1.2, b * 1.2)

plt.show()

小结 #

本文分析了两个椭圆片的粘合问题,其核心思想是用弧长参数化曲线方程,虽然文章是以椭圆为例,但显然可以推广到一般的两个平面曲线面的弯曲粘合问题,只需要分别求出各自的弧长参数方程(即h(ls)换成另一条曲线的弧长参数化方程),然后沿用(6)式积分。

总算基本解决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问题,来证明自己的数学兴趣和能力还在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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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剑林. (Jul. 21, 2019). 《思考:两个椭圆片能粘合成一个立体吗? 》[Blog post]. Retrieved from https://kexue.fm/archives/6818

@online{kexuefm-6818,
        title={思考:两个椭圆片能粘合成一个立体吗?},
        author={苏剑林},
        year={2019},
        month={Jul},
        url={\url{https://kexue.fm/archives/6818}},
}